不驚雨風

「血腥瑪麗」，充滿宗教意味的象徵。聖血，然而不是天主教communion時象徵耶穌基督為世人犧牲的紅葡萄酒，而是聖母瑪麗亞的血。瑪麗亞並沒有上十字架，為什麼會有血呢？這血應該是從孕生聖靈的子宮流出的經血。覺得噁心嗎？湯姆說，覺得噁心就對了。經血在許多文化裡都被視為是最污穢、必須嚴格避忌的東西。所以喝「血腥瑪麗」是一種弔詭的儀式行為。你用崇敬的心情接受低賤、骯髒的排泄物。其意義在標舉人和聖母之間無可逾越的高下鴻溝。即使是聖母身上最低下的部分，對俗事的人來說都還充滿不可衡量的聖性。所以我們滿懷感激喝下辛辣嗆鼻的汁液，接受了自己謙卑的地位，同時相信，正因為我們這麼卑下，神聖會保護我們，我們的罪亦將獲得釋脫。
　　
　　初聽覺得既可笑又令人反胃。不過的確又夾雜著莫名的魅惑。我可以了解為什麼那裡吸引的都是台北新人類行的年輕小孩。他們喜歡稀奇的異國情調，而且他的一般物質享受太過容易、豐富。這種帶有南歐天主教神秘色彩的象徵正對胃口。不再只是一杯番茄汁加伏特加，而是某種在中國文化、在後現代城市裡無從找尋的超越經驗的媒介。
　　
　　湯姆要我慢慢地把一整杯「血腥瑪麗」喝下肚。我一邊喝，他一邊傾身越過櫃檯幾乎貼在我耳邊說：「你可以感覺到芹菜、胡椒和伏特加酒精折磨燒過你的食道。那是對妳的罪的懲罰。可是你不覺得太痛苦，甚至還有一種輕鬆的愉悅。那是因為懲罰同時代表原諒與解罪。現在聖母的血撐漲著你的胃。慢慢地聖性釋放出來了，出來了，從胃裡迷放出一股甜酸，讓你的罪、妳的黑暗隨著聖母的祝福放出來罷．‧‧」

　　鍾淑芬告訴我，湯姆這招對那些雖然放蕩卻絕不世故的少年少女們，簡直和雖眠一般有效。通常頂多只要兩杯「血腥瑪麗」，他們就乖乖地向湯姆傾吐告解。你會驚訝這些看似虛無、驚世駭俗的新人類，其實心中受著多少社會制約的壓力。我們都以為他們不再有價值、不再在乎。事實上他們可以為了兩年前的一張考卷成績、老師的一句話講得淚水漣漣。

　　我其實也受到些震動，當然還不至於到開始告解。大概為了掩飾自己真正的感覺罷，我帶點嘲笑的口吻跟鍾淑芬說：［妳還有一顆很年輕的心，可以向他們一樣在『血腥瑪麗』裡找到真我．‧‧」-----